（一）

总想去外滩看看
都说：上海人不常去外滩
是真的

（二）

记得祖父住院前
最后一次出远门
去的，便是外滩
顺着南京路，一直走
就到了摆渡口
他曾在附近的厂里工作，
三十多年
连步行街上的观光火车
也记住他了

（三）

十月，摆渡口接纳更多的游客
他们如潮水般涌来，从祖国各地
渴望一览外滩的灯火
医院也是。住院部的床位
经常被占满
就像每个秋日，树叶
总成片地落
祖父的病房在走廊尽头
父亲守在床边，床的面色惨白
灯也是。他咬紧牙关，彻夜不熄
仿佛
在等待什么

（四）

忽而想起往事。
比如小时候，和祖父在滨江散步
他的身后
便是外滩的灯火
可我不在乎。我在乎的
是他已几乎白透了的鬓发
就像一盏酒精灯
烧了好多年的棉芯
我们走得很慢，他说：
上海的夜色真美。
此刻，远方的汽笛响了
他已来上海
生活了三十多年

（五）

总想去外滩逛逛
都说：上海人不常去外滩
是真的
若一定要去，最好
是以游客的身份
乘游轮、看夜景
坐观光火车
但我不愿这样。不是因为
外滩不美，而是
我的梦在别处
我也曾经站在那条大道上
望江的彼岸，灯火通明
黑色的水向上升起，我忽地
便忘记自我
并且开始感叹：外滩的夜色
真美

（六）

真的，真美
外滩的夜色里
漂浮着许多盏细小的灯
他们亮得那么真实，仿佛
从未惧怕过黑暗
仿佛足以照亮
黑暗与黑暗之间。
在今夜，惊醒的人无需
再冒着被黑暗咬破手指的危险
而那些熟睡的人，也不至于
从此便被亲人忘却
就像那些老房子，已在江畔立了
一百多年
却仍然亮得光鲜，仿佛
永远不会老去
因为灯火总在这岸
他们咬紧牙关，坚持明亮本身
他们的影子又在那岸汇聚
形成一个个背影：模糊又近人。
不能入诗的
来入梦......

（七）

我今年十七岁 
已经十七年
没去过外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