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洋以入，西浦以通。地曰上海，江號吳淞。
余以瑟瑟三秋之末，蕭蕭十月之中，睨縈迴之淺涘，仰廣漫之遼穹。是時也，路馳車馬，滸遍艨艟；淪浮萍藻，澤潤葦叢。遂激漣而作響，旋濺沫以化風；霧濛濛而方歇，音嫋嫋兮漸終。乃呼曰：“孰謂河闊，曾不舟容！”語訝偕行之友，聲聞同道之翁。
翁曰：“古今有異，不亦宜乎？斯松江也，吾聞之：方其有史，見於尚書；範曄載志，孟德具鱸。其流接東海，銜太湖，經江滬，越蘇吳。度幾方以一水，及四時則萬殊：春則惠風，秋則落葉；夏多翳涼，冬鮮雨雪。潮伴朝霞而升兮，波湯湯而彌彌；汐隨夕日而落兮，渚渾渾而浼浼。晴倚樹而鴞鳴兮，陰傍涯而雷虺；晨穿梭乎舠楫兮，夜遊弋乎龍尾。是水之光，於茲為美。奈何烝民有室，庸穢無措，乃傾污溷，遂棄樗木。以至涇俱浮脂，汊皆染墨；汀沚曳泥，灣洲流濁。於是懾怒馮夷，哀憾河伯：舟不能泛，衣不能濯，乃盛霖以滌澣兮，聊系錨以停泊。方乃覺悟，悵悔前非，魚躍於藪，荇生於湄。汜瀲瀲以舒伏，沱泚泚而渥滋。雖不致乎污穢，然無盛於往時。今昔之變，具在於斯。”
聞之，余正色而噓曰：“時盈時缺，乍陰乍陽；乾坤之替，蓋若此乎！吾聞日月有恆，興衰無常。石逾年而作土，田歷歲而成滄。其顯赫兮久遠，彼星漢兮茫茫。感當下之碌碌，懷曩日之洸洸；憂良時之不住，恨鴻業之難昌。復止撫胸膺以喟息兮，眄行潦而徬徨。”是時終風止曀，日出始曜，人語聲絕，午陽返照。翁尋故途，余亦歸道，於是臨渡橋以盤桓兮，掩襟袍而嗟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