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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凉山记事(三首)

                                  (一)

从四周的山顶,黑夜沉了下来

谁也无法解释在一个夏天

白昼为什么显得愈加仓促,就像无法解释

陷在一片红色泥泞里的眼睛

为什么会一直清澈,明朗

 

青翠的山林紧裹着凉山的午餐

支格阿尔在绿草地上鼾鼾入睡

日夜做着法事的经师就要无力祈祷了

喘息的声音,足以让一股清流

冲出厚重的大坝。那些被冲出的祷辞

在石头与石头之间发抖

 

几辈人从土豆地里刨出的火光

在黑压压的大山之间拉不开一个裂口

 

除了那些被放逐的雄鹰,比标语还矮的羊角

这里的一草一木

都悉数回来

在这座大山快要倒下的时候

 

          (二)    

世界上所有的蚂蚁

对某次雷雨的降临集体失忆

他们习惯于打洞、搬家、结群出行

习惯于在灾难之后住进新屋子

 

像是流亡,又像是乔迁

在还未入殓的尸体旁,强吞现世的欢愉

 

记忆越不过时间,因果不空

那些曾被洪流击溃的洞穴,如今

诺大的围墙里

没人能喊出一声妈妈

 

闲置的残肢和头颅成堆

一群驮着蛇皮的幼蚁昂首踏过

那个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躯壳会知道吗?

伤痛!伤痛去哪儿了

是被酒精灌醉还是被黄金收买?

手足哪去了

父母哪去了

童年和他们一半的影子哪去了?!!

 

           (三)

要把什么埋在舌底

是那根坚挺的竹子,还是

横行了几千年纳满血垢的脚镣

前者让我硬朗

后者将一把匕首烙在我的舌苔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悲恸

语言卡在安检带

划出一声塞满棉絮的啜泣

他无家可归,他找不到主人(他有主人吗?)

他像一只无人认领的游魂

在奈何桥上,在阴与阳之间来回飘荡

 

零散的音节颤抖

阴冷的风里没有谁递出一只手套

血和泪在空中爆响

一套被猫吃掉一半的沙发从中而降

一张用砖块堆起的温床

三个吃人的孩子

 

一本书在两界之间频繁翻页

被刮掉的部分像一面失修多年的墙壁

那些游魂啊

在这些镜子里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样子

一颗血淋漓的心脏还在

汨罗江的诗行和风波亭的遗骨

无处觅迹。孤独

是幻灭前的唯一征兆

他们何处生,何处死,无从可知

但丁的袖口里兜不住这么一个庞大的谎言啊

真要裹回人世吗?

 

 

一只鸟要转世成人

它惧怕过猎枪和囚笼

长喙已被打磨成进食的通道,没有舌头

那些被放逐了十八年的语言

终于径直钻进它的喉咙,食道,肠胃

只等天亮的最后一声悲鸣

 

一声呱呱的婴孩落地

在被目光围剿的那一刹那,他的哭声里

仿佛在询问,到底要把什么

埋在舌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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